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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敦愿|夜與夢之神 ——鴟鸮

2024-08-26 13:05: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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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劉敦愿(1918—1997),湖北漢陽人。山東大學歷史系、中文系教授。知名歷史學家、考古學家、美術史學家。劉敦愿先生在投身古代美術方面研究的同時,寫過很多關于古代動植物題材的文章,這些文章如滄海遺珠散落在劉敦愿先生學術的一生。

  本書編者、劉敦愿先生學生鄭巖教授表示,“先生通過描述圖像的風格,剖析其意涵,來推想古人對自然資源的認識、改造與利用,復原彼時的生態環境與社會生活,追蹤古族的征伐與遷徙,再現悠遠的宗教禮儀與信仰,呈現出考古材料多方面的價值。”《澎湃新聞·古代藝術》節選書中《夜與夢之神 ——鴟鸮》這一篇章予以刊發。

  梟,俗稱貓頭鷹(圖1),古名鴟鸮(音chī xiāo),也簡稱為鸮或鴟。在中國,長期以來,梟被認為是形貌與聲音都很丑惡的不祥之鳥,因而表現在古代花鳥畫方面,從不見描繪,陶瓷、刺繡等工藝品與民間藝術也不用作紋樣母題。到了近代,盡管科學研究證明梟類是捕鼠能手,是應加保護的一種益鳥,但傳統的迷信思想,至今仍然具有一定的影響。但是,隨著考古事業的發展,日益豐富起來的地下出土資料改變了人們的觀感,考古發現證明在遠古的歲月里,事實并不是這樣。在公元前第二個千紀的后半葉,在商代晚期(殷墟文化期)以及西周初期的藝術品中,梟類題材是很盛行的,無論是寫實的雕塑藝術品,還是以青銅器為主體的裝飾藝術品,大多制作精工而造型優美(直到今天我們還可以從中汲取有益的營養,作為藝術創作的借鑒),反映出梟類在中國古代曾受到人們的崇拜與喜愛,同后世那種對它的鄙視與厭惡,形成強烈的對比。這個問題很值得探討。

  梟類題材藝術作品的豐富與優秀,與中國古代的宗教崇拜對于夜禽的重視有著密切的關系。

  猛禽是食肉的鳥類,其中晝禽如鷹、隼、雕、鷲之屬,它們的性格鷙烈,姿態矯健,回翔天際,搏擊迅猛,為大自然增添壯觀,予人以深刻的印象。因此,自古以來,在文學、藝術與宗教崇拜中,世界性地受到重視,直到今天還是如此。至于其中的夜禽梟類就不然了,由于其形貌奇特、鳴聲難聽,又在夜間行動,相形之下就不那么受到重視,甚至還招致人們的厭惡,引發一些誤會與反感。這些都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所能察覺到的事情。

  雖說如此,但由于時代的不同,民族與地區的不同,宗教崇拜與風俗習慣也有所不同,況且人們對于某些動物的好惡也不是固定不變的,而是隨著社會的發展、時間的推移而有所變化的,情況十分復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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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猛禽中的晝禽,在中國古代也曾受到過贊美,例如《詩經 ·大雅 ·大明》描述商周之際武王伐紂時的情景說:

  但是,在中國古代并沒有把鷹隼之類的猛禽加以神圣化,也許因此之故表現在藝術上,明確可以確認是鷹類的作品屈指可數。陜西華縣仰韶文化遺址中曾出土過鷹形的陶鼎(圖2),軀體擴大作為容器,粗壯的雙足與下垂的尾羽構成鼎足,泥丸貼成雙目,炯炯有神,美觀與實用結合得很好,應是中國最早的鳥尊;實用之外,有無宗教方面的含義不詳。新石器時代晚期,可能屬于典型龍山文化的一批刻紋玉圭與透雕玉佩中,一再發現關于鷹的描繪——雄鷹昂首向天,鉤喙上指,兩翼微斂,雙足向外分張,趾爪剛勁有力,英姿勃發,予人以深刻的印象;因系傳世品,不知出土地點,因而時代曖昧不明。后來有了日照兩城鎮玉錛的發現,用作對比參訂,學者們認為應是龍山文化系統的遺物,并與鳥圖騰崇拜習俗有關,影響及于商周時期(圖3)。這一“假說 ”雖然還缺乏旁證,但東部沿海地區在特定的時間內,曾流行過對于鷹的崇拜,這種可能性卻是存在的。不過在商代與西周青銅器中,無論是鳥紋還是鳥尊中,可以明確指為鷹隼的幾乎沒有,只在玉器中多少有些體現,可見這一崇拜已逐漸消失掉了。春秋晚期青銅器中,曾發現一件制作精工、結構靈巧的鷹尊,從這個銅器銘文 “子乍(作)弄鳥 ”來看,制作目的顯然是為了觀賞,而與宗教崇拜無關,此外還發現過一些鷹首壺,性質想也相近(圖4)。至于西漢時期的繪畫藝術中,如河北定縣出土的金錯車飾圖像中,曾見到野生狀態的鷹;山東漢畫像石藝術中所描繪的,則都是馴服了的鷹,只是狩獵場面中的一個組成部分,那就更沒有什么神秘的意味,在藝術表現上也顯得缺乏精彩。

  至于作為夜禽的梟的情況則大不一樣,有關的藝術品數量的豐富有些出人意料。最早的藝術品也見于仰韶文化時期,陜西華縣出土了鷹鼎之外,也出土了梟頭陶塑。這件陶塑作半球形,雙目向前,并有羽毛構成的眼盤,劃出耳孔,以錐刺紋表示褐色羽毛上的斑紋,梟的特征鮮明,表現手法簡練(圖5);河南陜縣廟底溝出土的仰韶文化時期的陶塑鳥頭,雙目圓大,深深凹入,左右并列,所表現的似乎也是梟(圖6-1);遼寧阜新紅山文化遺物中,發現小型玉飾中有刻作飛翔狀的梟(圖6-2)。由此可見,猛禽中的夜禽,也與晝禽一樣,在中國史前時期便已受到人們的重視。

  在此之后很長的一個階段里 ——新石器時代晚期與青銅時代早期(二里頭文化期),以至商代早中期(二里崗文化期),情況不詳。

  到了商代晚期(殷墟文化期),以青銅器為主體的裝飾藝術蓬勃興起,其上的紋樣以動物題材最為豐富,主要是鳥、獸與爬行動物,個別的還有昆蟲。鳥類中,梟類題材特別豐富,鳳鳥反而很少,如上所言,明確可以指定為鷹類的幾乎不見。梟的形象,無論是寫實的,還是裝飾性的,特征都非常鮮明突出 ——雙目向前,并有圓大的眼盤,聳立在頭上的毛角(梟類有長耳鸮、角鸮,也有無角的,但都有眼盤),與其他鳥類極易區別。其中少量的是白石雕刻與小型玉飾,最多也最精美的是青銅器上的裝飾 ——塑作梟形的鸮尊與鏤刻在各種器皿上的鸮紋。這類青銅器的出土,大多因盜掘關系而不知出土情況。近年來安陽殷墟婦好墓的發現,由于隨葬品保存完整,給予我們十分深刻的印象。其中,大型鸮尊,通高在 46厘米左右的即有兩具(圖7);虎與鸮兩種紋樣組成的圈足觥一對;汽柱甑形器與偶方彝上都飾有側面形象的鸮紋;刻有鸮紋的石磐一件;可以明確定為鴟鸮的玉雕小件裝飾品,就有 6件之多。一墓之中梟類題材的藝術品能發現如此多的數量,這種題材在當時的盛行,由此也就可以窺見一斑了。

  商代晚期的青銅器,種類與形式眾多,結構復雜,紋飾內容豐富,處理技巧多樣化,可以說是 “前不見古人,后不見來者”,而且給予當時的其他藝術,如雕刻、書法以及白陶、象牙、骨器、木器等工藝品以重大影響。但是,青銅器紋飾雖說豐富,然而又不是包羅萬象的,其中的動物,現實的與神話的,也不過是有限的十幾種或幾十種,顯然是有所選擇的。商周時期的青銅器,大多是禮器,也就是 “宗廟重器”,其上的紋樣都具有神圣的性質,不同于一般;梟類題材在青銅器上不厭其煩反復出現,顯然具有特定的含義,不過這種含義究竟是什么,史無明文,還有待我們進行探索。

  商代有關梟類題材的藝術品,表現形式是多樣化的,有立體的雕塑,也有平面的鏤刻,有的比較寫實,而絕大部分裝飾性非常濃厚。實際上這兩種裝飾方法與藝術風格往往交錯運用,情況相當復雜。

  白石雕刻的鴟鸮,安陽西北岡商代晚期大墓曾發現一件,通高32厘米,背后有一鑿槽,大約原作柱礎之用(圖8)。這類白石雕刻還發現有坐虎、臥牛、蟾蜍與人像,只出土于殷墟宮室與西北岡王陵區中,數量極少。

  在殷墟還出土了一件陶塑的鴟鸮,通高 20余厘米,黑色,軀體簡化成幾何形體,而頭部則是寫實的,背部有管槽,通到頭部,用途不詳,也是一件很難得的佳作(圖9)。

  最精彩的是一批青銅鑄造的鸮尊,無論從雕塑藝術還是裝飾藝術的角度來衡量,都是非常杰出的藝術作品。

  鸮尊大多采取站立的姿勢,利用梟頸部粗短的特點,把整個頭部作為器蓋,軀干作為器腹,界限置于很隱蔽的位置,雙足與尾羽構成器足,結構自然而放置穩固;頭顱圓渾,其上聳立毛角,大而突起的雙目,襯以眼盤,更覺炯炯有神;直立的軀干,配合垂直的尾羽,簡化成角狀而上翹的雙足,向前伸出,既增加了全器的穩定感,也使得整個形象挺拔雄健(圖10)。凡此種種,都予人以英俊、猛鷙而又十分沉靜的感覺,造型非常優美,完全可以糾正后世認為梟形象丑惡的成見。

  鸮尊除了上述這種三足的處理方法而外,也見只塑作兩足的例子(圖11)。這類鸮尊的雙足完全是寫實的,趾爪雄健有力,不必借助尾部的支撐,便能穩固地站立,成功地處理了整個器物重心的問題(圖12)。中國古代雕塑藝術中的這個問題,因青銅鑄作的 “馬踏飛燕 ”的出土,曾引起過廣泛的重視與高度的贊賞,實際上,遠在商代晚期,在鸮尊的鑄作上早已做了嘗試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功。

  這些鸮尊不僅非常技巧地、和諧地解決了美觀與實用相結合的問題,而且保持了作為一種雕塑藝術品的完整性。盡管鸮尊全身滿布刻鏤深沉、種類繁多的裝飾紋樣,但并不因此而忽略形象的塑造、猛禽性態的刻畫,從而使得整個梟形圓渾飽滿,從許多角度進行觀察,都可獲得美觀悅目的效果。中國古代雕塑藝術品遺留下來的為數極少,這類鳥形尊彝便成為我們推考當時雕塑藝術成就的重要根據。

  商代晚期梟類題材的廣泛應用,在裝飾與雕塑兩個方面都表現了技巧的純熟,收到了得心應手的效果。例如有的鸮尊把頭部簡化為相當規整的半球體,喙部與毛角也都省略了,整個頭部主要由雙目與眼盤構成的兩組同心圓組成,軀干縮短簡化,用簡單的幾何形體表示出胸腹雙翅的區分,并配合以明快優美的渦紋,手法十分大膽,予人的印象卻非常強烈(圖13)。又如,在美觀與實用的結合上,不限于只用鸮尊一種形式,也常用來裝飾提梁卣 ——采用兩梟相背的形式,頭部仍然置于器蓋之上,也各有雙足,尾部簡化示意,形同省略掉了,保持了器的圓渾,也極為別致(圖14)。這種處理方法實際上比單獨塑作梟形的難度要大些,但效果同樣是很成功的。

  平面的裝飾中,梟多采用正面的形象,即頭部是正面的,而身體則分列在左右兩側,實際上就是一首兩身,這乃是商周青銅器經常運用的一種裝飾方法,如有的虎、牛等紋樣經此處理,便好像是另一種特殊的神話動物了,但梟形象卻無此感覺。有的圖像由于加大了頭部,使得梟特征更加鮮明,并取得童話插圖般的情趣,十分親切可愛(圖15)。

  少量的紋樣采取側面的形象,圖像除了少數個別的之外,大都很小,作為其他紋樣的陪襯,不占重要位置;有的銅觥的鋬部也往往塑作梟形,頗具巧思,也可見這類題材運用的廣泛。

  圖 15 商代晚期立鳥鸮紋方斝 高 30.7 厘米,英國康普頓沃尼博物館藏

  把眾多的圖像組織在一件器物之上,并且雕刻(圓雕與浮雕)與平面的刻鏤相結合,是商代晚期經常使用的裝飾方法,并為西周初期的青銅器藝術所繼承。這在梟類題材的藝術品上表現得相當突出。

  一般的鳥尊,除了用鱗甲狀的紋樣表示褐色有斑紋的羽毛之外,往往用一條蜷曲的龍蛇表示翅膀,而胸部空白處填以獸面紋或蟬紋。近年發現的鸮尊有紋樣非常復雜的,如安陽殷墟婦好墓出土的大型鸮尊(圖16),頭、胸、翅、足、尾各部分,都滿布紋飾,或由各種紋樣組成:頭部鳥喙前伸,上面刻一蟬紋,雙目沒有眼盤,與毛角組成一個獸面,而每只毛角又是一條具有菌狀角的魚或龍,這具獸面后部空隙處,各填有一條魚或龍;頭部前半是固定的,只是后半才能開啟,又是一個獸面,額上一個圓雕的鳥形紐,鳥有毛角,也應是鸮,獸面的鼻上有一圓雕的夔龍;頸部前方左右各有一條怪夔,后方又是一個獸面,器鋬的上端近頸部處又是一個獸面;胸部是一個以蟬紋為基礎的獸面;雙足上各有一個夔紋。這個鸮尊后部,翅與尾之間,浮雕一只小鸮,兩翼橫張,正在飛翔——商周時期的梟類形象,無論是作正面的還是側面的,都是靜態的,只有這一例是動態的,因此很可珍貴(圖17)。從以上的介紹,可以看出這件器物,總的印象是一只站立的鸮,而這只鸮又由十余個紋樣構成,而且紋樣之中又有紋樣,內容可謂豐富極了。

  婦好墓鸮尊是以各種紋樣來裝飾鸮的形象的典型例證,在另外場合,梟類紋樣自然也可用來裝飾別的一個動物形象或一件器物。商周時期觥這種酒器結構復雜,裝飾十分華麗,往往集中了大量的紋樣。例如一件出土地點不詳、如今已經流落海外的鳥獸紋觥,全形是一只四足的羊,但仔細分析起來,又包括許多復雜的因素,如夔、龍、鳳、鸮、魚、象、獸面、人蛇組合成的圖像,等等,紋樣種類和數量與婦好墓鸮尊同樣豐富,組織安排方法更為奇詭。其中也是以鸮紋為最多,流的前部是一只雙身的鸮,首下的胸部又有一對鸮,鋬手是一只站立著的鸮,器蓋與器身上還有小型的側面形象的鸮,等等。盡管如此,鸮紋仍是居于附屬的地位。

  但在一種鸮虎紋觥上,鸮與虎這兩種紋樣組織在一起,大多數情況下,虎居于主要地位,部位在前(圖18-1、18-2),只有個別的鸮居于前,而虎在后(19-1、19-2)。前種情況是將虎頭塑作立體的,置于器蓋的前端,而軀干則鏤刻在流部,鸮頭是浮雕的,置于器蓋的后部,軀干鏤刻在器腹的后部。虎、鸮之外,其他紋樣很少,這不僅是裝飾方法上立體與平面相結合的典型例證,在內容上也必定具有特定含義,下面我們還要談到。

  西周初期的青銅器藝術繼承商代晚期傳統,銅器的種類形制大體相同,紋樣也是如此,到了中期便趨于簡化,鸮尊與鸮紋也從此絕跡了。到了戰國末與秦漢時期,在墓葬中又發現了鸮尊與畫有鴟鸮的圖像,如四川青川戰國秦墓出土一件無蓋厚木胎的彩繪鸮壺,通高 32.3厘米;河南輝縣琉璃閣西漢晚期至王莽時期的墓葬中,曾出土兩件陶鸮尊(圖20),形式與結構非常接近青銅的制作,過去曾有零星發現,便被誤作了商代的明器。又,河南濟源泗澗溝西漢晚期墓中,也出土過兩件陶鸮尊,時代與輝縣所出土的鸮尊相近;遼寧旅大地區的西漢墓葬,寧夏銀川平吉堡西漢晚期墓葬中,也有類似的發現。繪畫作品較早的是西漢前期的,長沙馬王堆1號墓出土帛畫與漆棺上都畫有鴟鸮(圖21、22);河南鄭州新通橋西漢晚期空心磚畫像上,也見到鸮、鸮與虎、鸮與龜與虎三種圖像,這些圖像與上述陶、木鸮尊,也都與喪葬之事有關(圖23)。此外,漢瓦當上居然也偶有所見(圖24)。這些藝術品還存有古意,不過,這已是最后的一些發現,數量既極其微小,造型也嫌簡單草率,也許在民俗學的研究上有些作用,但就藝術方面來說,就微不足道了。

  商代晚期梟類題材的盛行與藝術成就的卓越,說明中國古代曾經有過對于這種夜禽的崇拜,但是為什么會形成這樣的特點,卻沒有留下什么系統的論述,現在只能根據梟本身的性態,結合保存于文獻中的零星記載,做些間接的推斷。

  第一,中國古代猛禽象征威猛,與兵刑之事相聯系,鷹類固然如此,實際上梟也是如此。

  圖 23 漢代繪畫所見鴟鸮 1、3 長沙馬王堆帛畫 2、6 河北定縣車飾 4、5 鄭州畫像磚

  前面我們已經引用《詩經》中的例子,說明鷹隼的飛揚,象征軍容的威猛與戰爭的勝利,而《詩經》在《魯頌 ·泮水》篇中,記述西周或春秋前期魯國戰勝淮夷后獻俘祝捷,對于梟類也同樣做了頌揚:

  在這里,鸮就是梟,認為梟鳴就是戰爭勝利的象征。認為梟鳴是軍事吉兆的事,即使在很晚的時候也曾有過,南朝劉敬叔的《異苑》一書里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:

  涼州張重華遣謝艾伐麻秋,引師出振武,夜有二梟鳴于牙中,艾曰:“梟者,邀也,六博得梟者勝。今梟鳴牙中,克敵之兆!”果大破之。

  六博是戰國秦漢時期的一種游戲,今已失傳,據說以 “梟 ”這種棋子之類的東西作為首彩,“得梟 ”表示勝利,大約是商代以來那種古老風俗的延續。

  梟在后世依然受到一定的重視,還表現在官職名稱與一般習慣用語方面,例如西漢時期有 “梟騎都尉 ”的武職。后來 “梟騎 ”“梟將 ”“梟雄 ”等詞匯也長期沿用,用以表示勇猛、雄杰,并非全系貶詞,都還存有古意。

  戰國秦漢時期的哲學著作中,往往是 “兕虎 ”并稱,用來比喻威猛與危險,但是我們在商代西周的青銅器上,卻常見虎與梟兩種紋樣共存于一器之上的現象。如前面已一再介紹過的銅觥上所見,安陽西北岡商代晚期大墓出土的白石雕刻,既見到了虎,也見到了梟;故宮博物院所藏 “西周虎鳥紋銅鐘”(圖25),也是虎與梟共存一器。用虎來表猛與危險,直到今天還是如此,而梟在一定時期,竟然可以與虎同等看待,由此也可見梟在古代地位的尊崇,梟類題材的含義必然與虎相似了。

  凡此種種,都可能是一種起源古老的傳統的延續,即從野蠻到文明,從原始社會末期到階級社會初期,在軍事民主主義與奴隸占有制下,戰爭與掠奪成為氏族貴族與奴隸主階級的常用手段,提倡尚武爭斗,“不畏兵死”,成為當時重要的道德準則,因此也必然影響到當時的宗教觀與審美觀 ——尊崇猛禽,認為猛禽是軍事勝利的象征,因而梟類題材在商周青銅器藝術上反復出現,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。

  第二,梟類不僅是猛禽,而且是猛禽中的夜禽,這是梟類在中國古代曾經備受尊崇的另一個原因,并且很有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。

  古代的人,對于黑夜、夢幻與死亡這三種自然現象,既感到神秘,又認為互有聯系。古代希臘人的看法最為典型,希臘神話便認為在最深的地下(也就是地獄),住著睡眠與死亡,他們彼此是兄弟,都是夜的兒子。睡眠能夠在地上隨意游蕩,他把人抓住之后又放走,但是死亡卻毫無惻隱之心,如果他抓住了人,就絕不再放走了。在中國古代,人們大約認為梟這種猛禽便是經常與黑夜、夢幻和死亡發生關系的鳥類,因而對它充滿了敬畏的心理,種種有關的崇拜,也就由此而產生了。

  商代的人對于夜晚大約是很畏懼的,所以卜辭中, “卜夕 ”是商王占卜的一個重要項目;以長夜來比擬身后,也是世界各地的通例。墓葬的 “墓 ”字,從土莫聲,“莫 ”字就是 “暮 ”字,表示日沒于草中,因此 “墓 ”字也是個形聲兼會意的字。《左傳》用 “窀穸 ”稱呼死后,“窀穸 ”是墓穴,古注認為也是 “長夜 ”的意思。

  商代晚期的銅器之所以多鸮尊、鸮卣,以及以鸮、虎為主要裝飾的銅觥,還有曾發現的少量作為柱礎的鸮形白石雕刻,在奴隸主貴族生活中,顯然含有用來保護夜間享宴生活安全的意圖;至于它們又發現于墓葬之中,除了一般的依生前的模式安排喪葬之事之外,這類物件可能又都含有鎮墓獸的作用,用來保證人生 “長夜 ”的安全,與商代墓葬往往殉犬的用意相同。梟類題材的藝術品在秦漢時期,除個別的而外,都發現于墓葬之中,正見這種古代習俗延續的時間相當長久。

  《爾雅 ·釋鳥》中兩處記載 “狂 ”這種鳥:一處說 “狂,茅鴟”,“茅 ”可能是 “貓 ”的借字,“茅鴟 ”就是貓頭鷹的意思;一處又說 “狂,?鳥”,“?”是“夢 ”字的繁體,可見茅鴟又名夢鳥。梟類既然被看作夢鳥,如果不是把它看作夢之神,便是充當夢之神與占夢巫覡之間的使者。《山海經 ·大荒西經》也談到狂鳥,“有五彩之鳥,有冠,名曰狂鳥”,但與梟類的形態毛色不符,可能是把梟類神化了的緣故。這種神化了的梟類,在商代青銅器中似有跡可尋,如有的鸮尊與鸮紋,鳥頭上的毛角為一種菌狀角所代替 ——這種菌狀角是一種神圣的標記,常見于龍蛇的頭上,也見于人首蛇身的神的頭上;梟類的頭上既然同樣有所發現,顯然不同一般。(圖26)

  綜上所言,梟類在商代曾備受尊崇,它之所以受到尊崇,當然不是如近代那樣,發現它是一種益鳥應加以保護的緣故。這既是古代社會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崇武的道德觀與審美觀所決定的,也是由于青銅時代去古不遠,生產水平依然相當低下,致使許多比較原始落后的宗教崇拜繼續保留了下來,而統治階級本身愚昧落后,對于這些都堅信不疑,同時也有意識地利用來加強神權的統治,并幻想借此為自己祈求福佑。至于梟類題材的衰落,也許與商周兩族的宗教、風俗不同有著一定的關系,但更重要的是隨著社會生產的發展,宗教迷信的統治終究在削弱之中。西周中期已把梟類看作一般鳥類,不再盲目崇拜,應是思想有所解放比較正常的現象。但不幸的是,舊的宗教迷信破除了,而新的誤解與成見復又代替了它,此后又把梟看作不祥之鳥,甚至是不孝之鳥,這自然同樣是錯誤的。推尋所以如此的原因,可能是由于梟類題材的藝術品在喪葬方面運用最普遍,延續的時間也最為長久,因而被人們看作死亡的象征、種種不吉祥之事的預兆。中國古代關于梟類的好惡觀,因時、因地區、因民族而有所不同,其間的差異與變化相當復雜,那已是民俗學研究范圍內的事,與中國青銅時代的藝術無關,這里就不做探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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